近年來從事科技藝術創作的藝術家陳抱陽給出的答案是:「藝術家也是普通人,對 AI 的理解大多也源于媒體,不同之處在于他們會用藝術的方式把對 AI 的感受表現出來?!?/p>
不同于普通人會將自己對 AI 的各種情緒「在心里想想」或「跟朋友聊聊」也就過去了,藝術家們往往會通過藝術呈現將對 AI 的感受所表現出來,不過,正如陳抱陽所指出的:這種呈現可能是積極擁抱的,也可能是批判性的。
生于 1989 年的陳抱陽,如今已是領域內一位頗有關注度的科技藝術家,然而相較于「藝術家」,他更傾向于稱自己為一個「游走在科技和藝術之間的創造者」。同時他任教于中央美術學院實驗藝術學院,今年 還在人工智能頂級國際會議 IJCAI 上發表了 AI+Art 的論文,并參與了 EMNLP 的評審工作。
雖然就求學經歷而言,陳抱陽在研究型大學和傳統美院都獲得學位——碩士分別畢業于哥倫比亞大學和紐約視覺藝術學院、現在更在央美任職,然而他的發展路線卻與其他多數藝術家們不太一樣,甚至可以說是在一條「越來越不像藝術家」的路線上一去不復返。
身處藝術界而游走于 AI 界的履歷,也讓他對于藝術家眼中的 AI 有更高也更深的了解,并且能夠以高于技術本身的哲思層面和帶有溫度的藝術形式,來探索 AI 技術背后的一些思考和啟發。
「藝術家也是普通人,對 AI 的理解大多源于媒體,不同之處在于他們會用藝術的方式把對 AI 的感受表現出來?!?/p>
一方面,藝術家們與普通人一樣,對于 AI 這種新的技術抱有好奇之心,但并不清楚 AI 具體的含義和背后的算法核心。進一步,隨著 AI 走進藝術界,對于有的藝術家而言,AI 越來越像一個「雕塑工廠」,成為將藝術家們的方案和概念落地的服務性工具,從這一點來看,他們對 AI 帶來的便利和效率是感到興奮的。
另一方面,正如普通人受一些「AI 」的媒體導向的影響而對 AI 心存恐懼一樣,藝術家也同樣如此,而不同與普通人「在心里想一想」或者「跟朋友聊一聊」這種恐懼也就過去了,他們會從社會批判角度,以作品的方式去將對 AI 的這種恐懼呈現給大眾。
但是,陳抱陽認為他們對 AI 的這種恐懼往往是「閉關鎖國」式的恐懼,也是一種粗暴的批判——直接粗暴地拒絕并不了解的東西。他進一步指出,藝術創作最重要的意義在于對真理的不懈追求,因而藝術應該是藝術家對真理追求的記錄,而不該是自戀式的宣泄。
在采訪中,他還打趣道:「我覺得在 AI 殺死我們前,我們就可能已經被氣候變化逼上絕境了。與其說 AI 會大戰人類,還不如說最終跟 AI 大戰的是蟑螂——畢竟熬過了恐龍時代的蟑螂,可能比我們人類更能熬?!?/p>
當下 AI 發展之勢迅猛,然而也正面臨著空前的瓶頸與挑戰——距離 AI 超越人類還太遠太遠。針對這一點,陳抱陽要比多數藝術家們要看得清晰得多,也透徹得多。
第一個層次是一般性、常規性的創造,比如說當某位學生經過美術課的培訓后,需要自己進行繪畫創造,而老師對這位學生的繪畫作品進行評價時,其實是在評價他自己創造出來的結果,這的確是一種創造力的體現;
第二個層次則是「開天辟地」的創造力,即繪畫領域出現了一種新的繪畫方式,讓這個領域的藝術家意識到「原來還能夠這樣畫」,這種層次的創造能夠在整個藝術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比如說繪畫領域從現實主義走向印象畫派。
他進一步以音樂史上的一個案例來闡述這種「真正的創造力」:1911 年的維也納金色大廳,勛伯格指揮的一場音樂會,走出傳統的調性音樂的框架,以一種人們無法想象的演奏方式進行音樂演奏。
一方面,不同于貝多芬、莫扎特等大師都還是在調性音樂的框架中創作,勛伯格是走出框架之外玩出了新的東西;而另一方面,這種創新雖然在當時并不被聽眾所接受,但是對整個音樂發展帶來了變革性的影響,現如今的很多流行音樂基本上都是非調性音樂。這便都是真正的創造力的體現和特點。
就 AI 而言,陳抱陽認為,AI 可能能夠在人類給定的某個訓練框架內能夠就某個畫派畫出甚至比人類更厲害的作品,但是目前來看它無法開創出一個新的畫派。
因而從一般性、常規性的創造力上來看,AI 可能具備創造力,然而 AI 是否能夠具有真正的創造力呢?——可能沒有。
不過針對 AI 是否能夠具有真正的創造力,陳抱陽也不全然持否定態度,他認為隨著 AI 的后續發展,領域內的研究者可能會提出能夠讓 AI 具備推導能力的方法,這將讓 AI 擁有真正的創造力成為可能,就比如周志華提出的「深度森林」:
「今年在澳門召開的 IJCAI 上,周志華分享了深度森林上的研究成果,嘗試將機器學習推向機器推導,而這種推導便是人類最厲害的能力之一。隨著 AI 界做出更多這樣的研究成果,AI 有可能真能夠具備這種能力,進而可能擁有這種創造力?!?/p>
與此同時,陳抱陽也分享了一個有趣的觀點:人類在固有認知里往往認為自己要優于世界上的任何其他物種,其中也包括 AI,因而即便 AI 有朝一日真能實現這種創造力,人類可能也不會承認。
針對 AI 的創造性,陳抱陽總結道,現在的 AI 在藝術家的創作中已經具備了一定的「作者性」,因而 AI 不該僅僅被視為一種創作的工具,藝術家們應該更積極地接受其作為自己的合作者。
「因為“黑盒”帶來的不再是“1”與“一”的準確對應,而是在不斷算法推演中導出的變化,我將其稱之為“不可能的即興”,這是對變化來自于標準化的詮釋?!?/p>
《仿生人會夢見電子奶牛嗎?》是陳抱陽的「迷宮」系列個展作品之一,主題源自于他的一個夢境:一個藍色的霓虹燈標牌在黑暗中閃爍著這么一句話——Do Androids Dream of Electric Cows?
而出人意料地是,這句話竟然與電影《銀翼殺手》的原著《仿生人會夢見電子羊嗎?》(Do Androids Dream of Electric Sheep)只有幾字之差。
帶著電影中關于人與機器人的這種暢想,陳抱陽在該作品中構建了一個 VR 虛擬空間,并讓這一空間與玻璃單面鏡構成的迷宮措置,讓觀眾 VR 眼鏡在物理空間中的單面鏡迷宮中行走。每次撞到玻璃,觀眾便會產生一種既不在現實世界也不在虛擬世界的視覺與身體感知的割裂感,與此同時,迷宮僅有一個進出口,在這種虛擬和現實交疊之境幾乎不可能找到最終的出口。
「其實在神話中,迷宮就相當于監獄,是用來關人的地方,然而現在大家的一般認知是:進迷宮便是為了出來。所以,我希望能夠引導觀眾去思考,如果最終目的是為了出來,那為什么還要進入迷宮?自己是希望體驗被困在迷宮里,還是體驗走出迷宮,又或是體驗在迷宮中尋找出口的一個過程?」
然而他想要借此表達的深意不止如此:迷宮里內的體驗者在迷宮中摸索的場景在此刻變成了一座反向全景監獄,成為了迷宮外過客的景觀,在這種觀看與被觀看中,實際揭示了 VR 技術所暗喻的階級性。
對于「階級性」這一概念,陳抱陽解釋道,當一個新技術出現時,人們會花很多人力和財力去使用該技術,因而在前期階段這項技術更多的為高階級專用,而技術最終往往會發展為榨取甚至奴役低階級的人的技術。
針對技術的前期階段,以目前 AI 在藝術界的應用為例,雖然 AI 能夠像「雕塑工廠」一樣為藝術家們提供服務,然而現在大多數藝術家們對 AI 界的觸及度比較低,在認知中也認為使用 AI 這項工具的成本會很高,因而只有已成名的少數藝術家才有這樣的財力去讓 AI 為其提供服務。
而手機作為如今一項已普及的技術,則能夠代表技術發展的最終階段。正如黑客帝國中,人活在一個虛擬的世界里,實際上只是「母體」的電池;現在每天花上數小時「刷」手機的人們,也不過是一些大公司日漸龐大的「生物電池」(以普通人付出的金錢和時間成本為代價)。
陳抱陽表示,技術的階級性是技術的社會屬性,是會隨著社會發展而變化的,這種變化是技術本身與人們的供求關系之間的博弈。比如「一星期雞肉」最初是為了讓更多人口獲得動物蛋白,然而如今在富足的地區的受歡迎程度遠遠低于「走地雞」?!溉嗽烊狻篂榻鉀Q大規模畜牧業對環境影響提供了最直接的方法,也受到嘗鮮一族的追捧,然而我們可以想象在不久的將來,純天然的肉類會變得越來越稀有。
最后,陳抱陽呼吁道:「技術的進步不斷地在為我們描繪美好的未來,我們應該謹慎而又大方地迎接變化,只不過在此過程中還需要不斷地回頭看看自己走過的路,問問自己為何而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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